湯湯川流,中有行舟。

童年·初识

【一】 

 

就是那么普普通通的一个早晨,又有一个小生命降生到了阳翟郭家。

 

郭家是阳翟大族,一个新生儿对一个大族来说,虽说是喜事,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引人注意。然而对孩子的父母来说,这却是人生中最欢喜的一天了。尤其是孩子身体一向病弱的父亲,特意开了一坛珍藏多年的好酒来庆贺——这下不用担心自己不知哪天一不留神撒手而去,留下无后而终的罪过了。然而这孩子哭声不似普通孩子那样响亮,很显然是继承了这一支并不显眼的郭家人“优秀”的血统,不过在孩子父母眼里,这都只能成为给他更多呵护的理由。

 

虽然这个早晨并无什么“霞光满天”“紫气东来”之类的“贵气”,但孩子的父亲觉得这个早晨的每一片普通的云都是美丽的祥云,也等不及奉什么“生子三月而父名之”的礼,大笔一挥,开心的写下了孩子的名字:郭嘉。

 

【二】

 

小郭嘉虽然体弱,但是从他睁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来打量世界的那一刻,父亲就知道这是个聪明孩子——果然,这孩子三个月就会叫人,一岁时已经能一句一句地重复自己教着玩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了。然而这孩子却一直不会走路,西边辛家比他小一岁多的小辛毗都开始抬脚就跑,一跑就摔,爬起来接着跑了,小郭嘉才刚刚能扶着几案站起来。看着孩子的母亲脸上的担忧,族中老人呵呵一笑说无妨,你夫君小时候就是这样的,说话早走路晚,心智强身体弱——急也没用。

 

然而就在小郭嘉终于能和同龄孩子们一起奔跑嬉闹,并和小辛毗一起时不时用自己的小聪明“欺负”一下比他大的多的孩子的时候,他的阿父染病去世了。小郭嘉虽然早慧,却是第一次真正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阿母的痛不欲生,族人的摇头叹息,还有自己无休止的哭闹抗议,都再也换不回在骑在阿父肩头一边在山坡上摘桃儿一边吟诵“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的日子了。“为什么在所有人看来都最平常不过的幸福日子,在我身上就这么短呢?”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想。

 

【三】

 

除了终日哀思,没了父亲的日子本身,也难过了许多。倒不是衣食问题:郭家毕竟是大族,有自己的庄园,好歹在经济上是能保证族中孤儿寡母衣食无忧的。然而阿母每日以泪洗面,自己每天也要很不情愿地穿极不舒服的斩衰,不能吃他最爱吃的肉,就连蔬果都一年内碰不得。这当然不是说他不爱自己的父亲——很久以后,他还时不时在母亲看不见他的时候一个人偷偷的抹眼泪。但是他不喜欢居丧期间这些规矩,“好像受这些罪,就能把阿父换回来似的。”他撅着小嘴愤愤地想。

 

没了父亲,一起玩的孩子们中,有些人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小辛毗自然还是一如既往无时无刻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小郭嘉嘴上嫌他烦,实际心里还挺喜欢这个比其他同伴在智力上和自己更接近的小弟。然而族中某些大一点的孩子,看他成了孤儿,就开始有些颐指气使了,而且自己体弱,一言不合,挨打也不是没有的事儿。这个时候小辛毗就会跑去找自己的阿兄辛评,或者是年纪更大的郭图来解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

 

【四】

 

就在小郭嘉锻炼出一种独特的能力,一眼就能看出对面走过来的某个族兄是不是受了父母的训斥而出,正在物色像他这样弱小的孩子当出气筒时,他的身边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颍阴名士荀爽丧夫的女儿荀采要被改嫁给他们阳翟郭氏嫡系的郭奕。这其实本与他没什么关系,因为虽然同姓,他家和嫡系郭奕家血缘其实已经在五服之外,早就非常疏远了。然而重要的是,这事儿与第二件事儿是同一性质,而这第二件事,恰恰就是他自己的外祖家提出要让母亲改嫁。

 

虽然阿母誓死不从,但小郭嘉还是感到他不到五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恐惧——他离不开阿母。阿父去后,阿母越发的宠他,基本不给他设置额外的约束,以至于有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好意思。然而阿父既已亡故,现在连慈母也可能被从他身边夺走,那他还有谁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依赖呢?对小小的他来说,天都要塌了。一连几天,小郭嘉夜不能寐,在榻上辗转反侧,愁容满面,白天就闷闷不乐,不思饮食。

 

他本就体弱,忧虑交加,终于生了一场大病,汤药不进,数日不醒。

 

【五】

 

昏昏沉沉中,小郭嘉觉得自己只能听得到阿母绝望的哭泣,却看不到她的身影。他焦急起来,到处寻找,跑遍了郭家大宅小院前厅后室,却奇怪的发现一个人都看不到。他坐在空荡荡的大门里,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恐怖,终于从抽抽噎噎,到放声大哭。

 

突然,他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在帮他拭泪。他以为是阿母,惊喜的抬头看,却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十八九岁的样子,满脸悲悯,却温柔的对他笑着。“小弟弟,你小小年纪,怎么也会到此处来呢?”她轻轻地问。

 

小郭嘉感到奇怪,心想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到我家来呐;但他看着这阿姊柔柔的双眼,知道她没有恶意,就只是告诉他自己找不到阿母了。“他们是不是已经把阿母嫁走了……”他说着,眼泪又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

 

这个女子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天下女子,命运竟都不能由自己做主。你母亲有子,尚见逼迫,况我只有一女乎!”说完便垂泪。

 

小郭嘉愣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知道这个眉目柔柔的阿姊是谁了,然而没等他说出,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想我今日以死相抗,定能为你阿母赢得一线生机。你还年幼,不是寿终的时候。回去吧,好好孝敬你的阿母……”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就将他抱起,莞尔一笑,把挣扎着的孩子全力抛出。

 

【六】

 

小郭嘉猛地睁开眼睛从榻上坐起,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却被喜极而泣的母亲一把搂住紧紧地抱在怀里。他在阿母怀里,回想自己梦中所见,刚刚意识到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听见外面乱了起来——郭奕改嫁过来的新妇荀采被发现已经自缢而死,留下没写完的遗言“尸还阴”。

 

整个颍川郡人都为之震动,都在为这个守志不渝的女子而哀伤叹息。小郭嘉虽然嘴上没有对任何人讲,心里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荀采的判断没错,他外祖家以此为鉴,再不敢向女儿提改嫁的事儿了。

 

【七】

 

之后,来的是颍阴荀家浩浩荡荡扶灵回乡送殡的队伍。小郭嘉冷眼看着这些招魂唤魄,哭丧号泣的人,心想还不是你们把阿姊给逼死的。

 

然而他在白衣白练之中,看到了那样一个比自己大七八岁的男孩儿,俊美的脸上写着真切的悲痛,无声抽泣,眼泪簌簌,沾湿了小功服的大片衣襟,在捶胸顿足的人群中默然垂泪。看着他的脸,小郭嘉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刚失去阿父的那一天,不禁鼻子一酸,也堕下泪来。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就那样用自己的泪眼盯着这个男孩和荀采同样温柔和顺,却满是哀伤的泪眼,慢慢的走过去,走过去。他比自己高不少。小郭嘉只能拉着他小功服的下摆,带着未干的眼泪,仰头看着他,轻轻的跟他说:“阿姊那么温柔体贴,不会愿意看到阿兄你这样哀痛的……”。

 

那个男孩微微一惊,蹲下身来看着这个小弟弟,含着眼泪微笑着对他说“小弟弟说得是”。小郭嘉看着他泪光中的微笑,情不自禁的轻轻伸手去帮他拭去眼泪——就像昏迷中荀采帮他拭泪一样。

 

男孩双握住他的小手,道:“我叫荀彧,小弟弟你是?”

 

“我叫郭嘉。”

 

两人泪眼相视,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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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终于搞定了论文的first draft。当时没写完时,给自己立下flag,不写完论文就不写同人文(反正当时也没脑洞┑( ̄Д  ̄)┍)。恰好昨天看完钟繇传关于阴脩做颍川太守时推举了很多后世知名的颍川人,又从南阳阴氏联想到荀采,还有那个和郭嘉儿子重名的“同郡郭奕”,拾起了以前的脑洞,想写写郭祭酒小时候。今天搞定论文,拔了flag,可以动笔了~

阳翟是颍川郡的治所,在那个时代,我知道的阳翟人有郭嘉郭图,辛评辛毗一家,枣祗,司马徽(司马徽枣祗年纪应该比较大,而且没有记载他们和郭嘉有过交集,所以就不过分脑洞了,不过说不定以后会写哦~)。辛毗传里提到过他来曹营替袁谭请降的时候,其实是郭嘉负责接待他的,估计就像当年郭嘉在袁绍账下,辛评郭图接待了他一样。辛毗的生卒年未知,但他女儿辛宪英的生卒年已知,按20岁生女算,辛毗和郭嘉同岁,两人至少是年龄相近。然而郭嘉传里记载的他在袁绍账下的那一段文字里并没有提到辛毗,我推测他这时还年轻,没有出仕,于是就默认他比郭嘉小一岁了。郭嘉生于170年,荀彧的生于163年,荀采亡龄十九已知却不知生年,荀爽生于128年已知,故事发生时设为176年,郭嘉5岁,荀彧12岁,荀采19岁,按此来算,荀爽29岁生荀采,并不是很不可能嘛~~

关于服丧时的规矩,我也是查阅以后才写的。郭嘉丧父,服斩衰三年;荀采算荀彧的已嫁从父姊,后称堂姐,服小功五个月。

关于此郭奕非彼郭奕,相信不用解释了。然而俩人重名,说明郭嘉和那个“同郡郭奕”不是五服之内需要避讳的关系。我个人比较倾向荀家嫁女儿的对象应该是嫡系,所以郭嘉家应该是旁支咯。动笔之前看到有人认为此郭奕是太原郭奕,这更不可能,那是西晋人。。。(所以郭奕是一个多么popular的名字(⊙o⊙))

至于剩下的形象,全是自由脑补。写完以后自己觉得有点哪里不对的感觉。。。大概因为有点狗血,有点OOC吧。。。

语言上,没有采用我前两篇那种风格,主要是觉得小孩子文绉绉的有点哪里不对。。。(其实是就偷懒呵呵呵呵)


总之, Pls enj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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